丹砂之光（组诗）

（一）丹砂眼（代题记）

潜伏在骨质里的增生

忍不住千年的疼痛

睁开黑暗之眼，血红的光芒

惊醒卜人①石旮旯里的睡眠

点燃君王长生的梦想

山门洞开

中原的大风如潮涌入

炼丹炉里，火焰熊熊燃烧

洪渡河的水位和温度默契着上升

两岸的炊烟开始舞蹈

开始生长色彩，爱情

和四千年的神话

（二）木悠山

时光光着膀子潜入你体内

匍匐，弓腰，昂首，变换着姿势

自由出入，敲击每一根骨骼

盗取鲜红的骨髓

千年的隐忍，何止三坑②

你千疮百孔的青春

噙满幸福和疼痛

在洪渡河岸傲然挺拔

日复一日坚守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爱情

（三）洪渡河

在木悠山的怀里一躺千年

随口说出的情话

也带着鲜红的口音

淘盆③转动的歌声

惊落一弯明月

梦想，一船又一船

偷渡远方

谁家的女子长发齐腰

独守窗前，日复一日静听

木悠山的骨节脆响

洪渡河两岸花开花落的声音

（四）瓮溪桥④

一定是厚重背负得太久

时光沿着歪歪斜斜的栈道

摇摇晃晃走到这里

突然跌倒的叹息和姿势

被洪渡河回眸的浪花

拱在两岸高耸的悬崖之间

是谁立于桥上，苦苦翘盼

四百年，中原人匆匆的足迹

一去不返。眼里

血红的花瓣飘落无声

（五）宝王庙⑤

几千年的传说

能在庙宇里流传下来

靠的肯定不仅仅是祭拜

有丹砂的地方就有宝王庙

宝王在神的位置

像族人一样虔诚

日复一日祈拜

更高的神灵

庙里的时光脱落着斑驳

丹砂顺着河流远走

两岸，歌声缭绕

香火不灭

（六）怀清台⑥

楼台在哪里并不重要

我要怀念的

不过是一个孤寡的姓氏

你一身红妆，裙袂飘飘

从史记里走出来

在万顷波涛之上风雨飘摇

破浪前行

我姗姗来迟

历史早已在巴国定格

但你我手中的丹砂坚信

我们一定来自同一个故乡

（七）汉墓群⑦

一抹鲜红

从深埋的时光里爬出来

用炽热的方言放歌

蒜头壶在残缺的记忆中

寻找青铜色的手饰

和泥土味的牙齿

那么多的瓷器碰响

脆弱的隐忍一下子打开

记忆开始零乱和争吵

洪渡河抹一把眼泪

把一群土头土脑的孩子

摁回历史深处

（八）申祐祠⑧

祠堂里没有丹砂

我仅以族人的名义

将他写进这组诗里

我的诗里

其实也没有丹砂

真正的丹砂

早已在六百年的时光中升华

你看，一骑绝尘

分明刚刚从这里疾驰而去

飞扬的尘土落下来

落在我的胸口

掩藏不住内心深处的光芒

注释

①

卜人：

“

卜即濮也

”

，仡佬族的祖先。

注释

②

三坑：村名，即务川自治县大坪街道办事处三坑村，务川大坪汞矿遗址核心范围。

注释

③

淘盆：仡佬族人用来淘选丹砂的器具。

注释

④

瓮溪桥：位于务川自治县大坪镇，系单拱石桥，跨两山崖壁间，深溪之上，从山顶到溪底深约

100

米。明万历

14

年至

16

年

(1586-1588

年

)

间，陕西水银商陈均仁与仡佬人做水银生意，

"

自备己财、鸠工命匠

"

修建。

注释

⑤

宝王：宝王相传为务川仡佬族先民，因向周武王敬奉丹砂而被加封为

“

宝王

”

。务川仡佬族人在开采丹砂时都必须先祭拜宝王，祈求宝王庇佑。

注释

⑥

怀清台：清，即巴寡妇清。战国时代大工商业主，中国最早的女企业家。丈夫死后，巴寡妇清守着家族企业，凭雄厚财力保卫一方。秦始皇表彰其守贞之节，封其为贞妇，为她筑女怀清台。是秦始皇陵里大量水银的主要提供者之一，因其在政治军事上的特殊地位，与另外一位大商人大牧主乌氏倮被国家当作上宾礼遇。

注释

⑦

汉墓群：即务川大坪汉墓群，占地总面积

30

万平方米，为黔东北一带已发现的大型汉墓群。大坪汉墓的年代从西汉早期一直延续至东汉晚期，持续近四百年，出土器物具有秦、巴、蜀等文化因素，呈多元化的特点。

注释

⑧

申祐：申佑

(1425-1449

年

)

，字天锡，明神宗洪熙元年出生于贵州务川县火炭垭，即今务川自治县大坪镇龙潭村，正统十年

(1445)

乙丑科进士，三甲四十七名，后官至四川道御史。明英宗北伐时，身陷重围，申佑代替英宗殉难于土木堡。景泰元年

(1450)

代宗朱祁钰继位，表扬忠烈，为申佑殉国褒显，赐恤荫，建祠于思南府

(

今思南县

)

和务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