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朦胧诗引起的回忆

一、写给魔鬼的一首恋歌（作者王德禄，《海浪花》1980年8月总第十期）

*美好的一定动人，动人的未必美好

写下这题目

就感到恍惚不安

我要称领一个怪僻的性格

只怕是诗（这轻佻的东西）

会减损她的尊严

它有深广的内涵

（一部光彩陆离的长篇）

同她一起就仿佛探险队员

随时，有新的发现

即便丑陋，也扣动心弦！

我崇拜过她

那金子般地回忆痛苦的眷念

那时生活犹如淙淙的流水

风过处也有小小地涟漪……

她那永不磨灭地笑容

碧叶间的大阳――永远优雅灿烂

我却害怕你明亮的笑呵

随时它将我坠入痛苦的深渊

她的呼吸才是真正的诗

平仄交替

不论我飘流到哪里

却辗转于它的音响的魔力

原谅我亵渎神圣吧

我想啜饮她的诗抚摸她的美丽

原谅我一瞬间的疯狂吧

我想吻她同她一起沉入夜的阴翳

可是她竟死去了在一个阴沉沉地除夕

之后，我常徘徊在她的墓地

难道她是一个魔鬼幻化成的倩影

对我施以令人空想的魔方？

二、姜福祯回忆

2017年10月某天，青岛诗人王音打电话告诉我说：有一位长春诗人来青島了，他拿了一本长春民刊《眼睛》的复印复员本，里边有一个《青岛之页》的专栏，他打听三十多年前青岛之页的三位诗歌作者，并问谁是江真？我十分激动，回应道：我就是。

在电话那边的王音也很意外：他又问还有王德路，是否就是王德禄？我说：就是呀！另一位叫一平的也是《海浪花》诗歌撰稿人，我的好朋友。这样，我一一介绍了作者的情况，三位作者一个电话就搞惦了。没有费事就找到作者，王音和李磊都格外高兴，邀我即去王音搂下的“八大碗”饭店见面畅聊。

看到李磊将一本三十七年前长春民间诗利《眼晴》（四期合订本）摆到面前，喜悦之外，我还是有些几分吃惊。在那些尘封已久的岁月里，多少民刋，多少诗歌乍隐乍现，随后被“主旋律”的宏大舍事贴上“消极颓废”“自由化”的标签，湮没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没”的滚洪流之中。日前，要找到一本，谈何容易？

诗人、摄影艺术者李磊说起这首诗的发现过程:

“前年，我回老家长春，老乡郭力家和《眼睛》老诗人王法等同乡诗友，说我退休了，有时间整理出来长春诗歌史料，搞一个复原长春历史的功德事，于是此事就委托给我了。我在我搜集和整理长春诗歌史料过程中，认识到《眼睛》诗刊是长春诗歌艺术群体的精神源头。其历史价值不可或缺。虽然《眼睛》诗人当时全军覆没，诗刊都被销毁，一个有心人李向东，归还了王法当年送他留念的《眼睛》诗刋――唯一幸存的四期油印小册子。这样我决定将眼睛诗刊首先复原，于是采取影印本的最新方式先将诗刊保存了下来，并将所有四期合订为一册。

三、王德禄回忆

在某种意上讲，我们都是这个时代的失踪者，在当代诗歌史上，做为众多朦胧诗的实验者我失踪过，有幸的是我也被打捞过。

1975年8月我下乡插队到山东掖县土山公社寨徐大队，孤寂之中我想用写诗表现自已，也排解重体力劳动的苦闷。此时，我结识了仅隔二里地之遥的楊王大队知青姜福祯。我们经砌磋交流诗歌写作，这既包括当时高大上的“革命诗歌”，也包括一些古典诗歌和少数外国诗歌。

数年以来，我们一直保持文学交流，当时我们都是文学青年，都做过诗人梦、作家梦。当时，作家群体被誉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社会地位很高，中国知识分子立言立德立功的理想也可一举实现，而且还是“一本书主义”盛行，不少作家都是一本书吃一辈子。此时姜福祯正在尝试写一部《青岛风云》的长篇小说，苦于无法构置全书细节，就写成了粗线条的章回小说，既不成功就扔到一边，我爸爸却看得津津有味。我当时也有写一部长篇小说的打算，并铆足了劲，决意成功。为此，我曾疯狂阅读了大量写工厂、农村的长篇小说，青岛晶华玻璃厂青年工人史韶山，创作了一部长篇小说，以一线工人为主人翁，革命、生产、爱情都有丰盈地叙述，我觉得写得还不错，就把这部长篇小说的手稿推荐姜福祯看，熟料读后他却不以为然。他当时已经接触到一些反思文革、反思历史、去“高大全”的民间写作，如《公开的情书》《晚霞消失的时候》《波动》等去崇高，谈爱情，宣扬“人性论”的作品，以及以《今天》为代表的朦胧诗群体。当时他正在青岛民刊《海浪花》编辑诗歌。万没有想到，在革命红色主流之外，民间的人性化创作激流涌动，这对我触动很大，我很快喜欢上《今天》《我们》《啟蒙》等一些民刋，当时北岛、舒婷、江河、食指等的诗对我有较大影响，我的诗歌创作也转向对人性和爱情的探索，同时我也开始向民刋投稿。此时，我正在华东石油大学读书，听说学校也有一个野草文学社，我自信自已的诗已站在了新潮的前沿，就拿着诗作去找主编刘志光，刘志光读后啧啧称奇，随后我不少诗歌都发表在《野草》文学期刊上。模糊记得有《冬日恋歌》《夏日恋歌》等恋歌组诗。在《眼晴》上选发的这首《写给魔鬼的恋歌》是这组诗中的一首，最初发表在《海浪花》上，后来被《眼睛》等诗刊转发。

一九八一年大学毕业后，经过一番周折，我被分配到北京涿州物探学校教书。我对诗歌的兴趣不减，经姜福祯介绍与《海浪花》的诗歌主要撰稿人，在北京经贸学院教书的知名诗人一平（李建华）相见，之后我俩经常砌磋和交流诗歌，大约一直延续到八五年左右，我已完全沉浸在科技史和核和平的研究之中，无暇读诗和写诗了。

我散佚的诗歌作品很多，有些诗友们还记得，但我们手中都没有了，这次《眼晴》油印照相版的出现，唤醒了我对文学青年岁月的回忆，我在高中时代就写诗，我最早的诗友是高中同学黄锡金。我年轻时写过不少诗，概括起来共有三类：革命诗歌、爱情诗歌、朦胧诗。听诗人李磊说：“这首诗，仅仅一首诗就奠定了作者诗歌老炮的地位”。

“老炮”这个词，比“票友”的说法更亲切，也更磁实，这是对我曾有的诗歌写作生涯的最佳褒奖。（2019/2/18）